我不能選擇自己這一世的命運……

“仙人？”

彥謹是有些懵的, 他看到了城墻上錢衛恢覆了原來的容貌，立刻意識到了什麽，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，發現自己已經變回原本真實的模樣。

城墻上的胡安因為離得他很遠, 只看到他的模樣, 確認是彥謹後, 立刻焦急道：“彥謹，你沒事吧？”

“我沒事啊。”彥謹懵懵道,“仙人，您喚我來的嗎？”

胡安見他稱呼錢衛為仙人，以為他被人誘騙了，又氣又急：“他是魔修，根本就不是什麽仙人！”

“魔修？”

彥謹還沒反應過來, 錢衛已經招手揚起一股靈力，直接將彥謹招了上來, 他用一個玲瓏罩將他罩在了法器下：一來是為了保護彥謹不受到傷害；二是隔絕他們二人對話, 怕這小皇子不小心說出什麽。

胡安見錢衛將彥謹囚禁了起來，情緒有些失控：“你放開他！”

錢衛微笑道：“我說了, 只要你肯收手, 我自然會放了這個小皇子。”

胡安咬著牙，他面色蒼白：“我不會為了他一人棄整個狐族不顧。”

錢衛搖了搖頭：“這怎麽能叫棄狐族不顧？這才是為了狐族啊。你以為狐族所做的事天道不知道？又或者你們天真的以為狐妖真的可以修煉出十尾？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
“天界原本就有天狐一族，如果天狐一族真的願意讓你們人界的狐妖修煉飛升上界，千千萬萬年過去了，為何沒有一只狐妖能做到？續狐尾這種手段, 難道從前就沒有狐族的人試過嗎？”

胡安怔在原地, 有什麽或許是他們狐妖一早就心知肚明的事, 隨著錢衛說的話, 慢慢清晰起來。

“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會讓你們飛升上界，無論你們修煉到什麽地步，只能生生世世留在如今被你血洗的這片土地上。”錢衛的聲音如霧霭鳴鐘，敲響了他們被蒙蔽的心。

胡安只覺得眼角有些刺痛，他以為是朝陽刺痛入了眼睛，便擡起手遮擋，眼角的淚卻在這一刻流了下來。

他們就像是擋車的螻蟻，只會被車輪一遍一遍碾壓，無論他們怎麽拼命怎麽努力，都無法突破天界的桎梏。

他仰起頭，久久立著，錢衛也不催促，就這麽陪在他的身邊。

城中其他狐妖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他們紛紛看向城墻處。狐族長老蹙了眉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，他趕緊朝著城墻方向去。

……

“胡安？”錢衛見胡安久久未動，終於忍不住開口。

此時城墻上，胡安聽到他的聲音，終於垂下了眸，他迎風緩緩坐下：“就算知道結局又如何……我身上加駐了狐族所有希望，若我放棄，狐族便再無希望……”

“難道明知道前方是深淵，你們也要跳下去嗎？”

“是啊，明知道前方是深淵……”

胡安看向錢衛。

錢衛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頭一震，這種感覺從前也有過，那是師尊在跳下弒仙潭的時候……

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，朝著他伸出手想要阻止：“胡安！！”

但是這一刻，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天而至！無數光芒從天而降，籠罩在了胡安身上！大地開始震動，城墻都發出了轟鳴聲，插在墻上的旗桿都倒了數支。

是獻祭，胡安要以身上所有的修為和靈力向天道獻祭！

但他想求什麽，獻祭後對應的必定是有要求的東西，胡安身上的修為如此之大，甚至是集無數狐妖一族的狐尾靈力為一體，難道他真的想覆滅整個世界嗎？

不……不行……

如果是這樣的話，師尊就無法渡劫成功了？！

“住手！”

錢衛幾乎是強行侵入了那道獻祭的光，他牢牢抓住了狐安的手：“你要做什麽？！快停下來！”

獻祭並未被打斷，無數靈力和生命力從胡安身上溢出，漂浮上空……胡安睜開眼睛，看到了握住他手腕的錢衛……他看見他雙眼倒映著他的臉，飛揚的白發在風中飛揚……

仿佛有什麽畫面在腦海拂過，如此熟悉，卻又十分陌生，就好像有一層霧朦朧著。

錢衛擔心胡安做蠢事，他一把抓住他的肩：“你不要做蠢事！就算你獻祭了自己的所有靈力和性命，也無法讓狐族統治整個人界！胡安，別做讓你後悔的事！”

他此時此刻焦急又憤怒的神情落入胡安眼中，這種感覺就像從前彥謹在對他說話時一樣，在透過他看著另外一個人……

“狐族不會因為你的獻祭而改變的，你就算你付出了一切也沒有用！停手吧。”

錢衛還在勸阻。

此時胡安伸出手來，他輕輕扶上錢衛的長發，柔軟的、溫暖的，像是撫摸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：“你從一開始，就不是為了我而來……對嗎？”

錢衛一怔，他意識到胡安察覺了自己的身份：“你知道了。”

“因為你在看我的時候，總是像在透過我，看著另外一個人。”胡安眼神透出悲傷，“你幻成九皇子的模樣，來到我的身邊，也是為了那個人，對嗎？你阻止我，也是為了那個人，是嗎？”

“不是的。”

胡安只是師尊渡劫時的身份，除了二人有相同的元神，無論是靈魂還是軀體，都是不一樣，但錢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。

“那個人，應該對你很重要吧？”旋繞的風將胡安雪白的長發帶起，身後偌大的金日落下光芒，在他身上灑出一片璀璨之色。

錢衛微微顫著手，他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？

透過面前這個人……看著他的師尊……

他沒有再回答，胡安卻是笑了一下：“我想，那個人一定比我好很多。他不會像我這樣狼狽，雙手也不會沾滿鮮血，更不會殺害那麽多的人。你很想看到他嗎？”

“胡安……”

“放心吧，我不會再傷害更多的人了……”

胡安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，無數光斑飛揚而起。

像從楊柳上飛落的白絮，隨河流順水而下；像自花瓣振翅的蝴蝶，隨煙雲飛往天空；像宮燈點燃的燭火，與光為舞，照向周圍所有地方。

“我不能選擇自己這一世的命運，但至少我可以選擇讓自己走得幹幹凈凈……”

就像此刻，他將所有靈力和血肉化為祭品，重新覆蘇那些已經逝去的性命。

無論是給予他力量的狐族同伴，還是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類……

城墻下，原本蔓延開的血跡開始收攏，那些因他而死去的人開始蘇醒、起身，他們怔怔看著周圍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。只有那些溫暖的光斑落進了身體裏，將受傷的傷口愈合。

漫天血雨的天空變回藍色，太陽的光芒映照在每一片雲層邊緣，燦爛如金。

看著面前逐漸變作透明的胡安，錢衛終於忍不住喊出了一個稱呼：“師尊！”

然而胡安已經再也聽不見了，陽光從他透徹的身軀穿透而來，散發著盈盈之光，仿佛與天空之色交相輝映，他的影子隨著逐漸暗下的晚光慢慢消褪，而他的元神最終幻化成了一只浴火燃燒的鳳凰，一飛上天，前往了天界七山。

師尊渡劫成功了……

他在最後關頭，用畢生的靈力覆蘇了所有因他而死的人和狐妖，放下了執念。
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想到胡安最後說的那句話，卻讓錢衛覺得分外的悲傷，這種悲傷是從心底深處蔓延而來的。

如同有一雙冰冷的手纏繞在他心臟上，難受、痛苦、悲痛……他不知道這是胡安的感受，還是自己的感受。

陸吾已經躍上了城墻，它攔下意圖阻止胡安未成功的狐族長老，湊到了錢衛身邊，慢慢用腦袋靠近了它。

晚霞的光朦朧了錢衛的面孔，如同熒光在衣衫泛起光芒。

錢衛緩緩蹲下身，擡手輕輕撫過陸吾的腦袋：“我只是有些不舍，畢竟這一世的胡安，也是師尊元神的轉世。”

天族在升階的過程中，或許會經歷許多次渡劫，在慢慢歲月長河之中，他們的幾次人世經歷也會被淡忘。

但胡安這個人的一生，永遠會留在錢衛記憶中，他是真實存在過，真實生活過的。

見他垂了眼簾，陸吾乖巧的傾身貼近了他的身旁。

“走吧，我們回去了。”

錢衛已經完成了千宸淵安排的任務，師尊也順利渡劫飛升，他準備返回修羅界去。

在轉身的時候，卻有一個聲音喊住了他：“等等！”

是方喻之，歷淵皇子這一世所渡劫的身份。

錢衛停了下來，他看到方喻之氣喘籲籲的跑上來：“你是不是要走了？”

“你有事？”

“沒有，我只是……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，你還沒有告訴我的名字。”

看到金發青年有些局促的問，錢衛笑了，他只停頓了片刻，便說出了自己真實世界的名字：“我叫錢衛，金錢的錢，護衛的衛。”

方喻之覺得這名字有點俗氣，與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，但他沒有多想，而是繼續道：“你能告訴我你的來歷嗎？”

“以後我們再遇上時，我會告訴你的。”

“以後？你的意思是，以後我們還會遇上？”

“嗯。”

方喻之奇怪道：“是你演算出來的命運嗎？”

錢衛回答：“算是吧。”

“那是多久之後的事？”

“也許十幾年年，也許幾十年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……

“我走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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